清明时节,缅怀毛用泽、陈敬熊两位院士校友
2022-04-04
校友会秘书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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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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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一个月,效实中学痛失两位可亲可敬的老校友!

我国核技术应用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效实中学1949届校友毛用泽,因病医治无效,于2022年3月6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1岁。我国电磁场理论与天线技术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效实中学上海分校校友1949届校友陈敬熊,因病医治无效,于2022年3月16日在北京逝世,享年101岁。

大师远去,荣光永存。2022年清明之际,我们在此悼念缅怀。

毛用泽:我国首次核试验防化

数据测试总负责人

毛用泽,1930年9月1日出生于浙江省宁波市西门外柳庄坊,1949年毕业于宁波效实中学高中部,1953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化工专业,1995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历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总装备部、陆军部、军事科学院防化研究院研究员、所长、博士生导师。毛用泽长期从事核监测装备技术、反核与辐射恐怖装备技术研究,是我国核试验早期核辐射与放射性沾染效应参数测量技术和辐射防护剂量学的奠基者、开拓者和组织领导者,是现场辐射防护监测以及高空放射性烟云取样技术创建者之一。创建并发展了核监测专业的核爆辐射防护剂量学、核爆探测学、核监测装备谱系,主持完成了国家重点项目核电站场外应急辐射监测技术研究,主持建立了核科学与技术博士后流动站、辐射防护及环境保护专业硕士博士授权点,为核监测事业的发展和军地高级专业技术人才培养作出了重要贡献。先后获全国科学大会个人奖、中国人民解放军专业技术重大贡献奖、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各1项,军队科技进步一、二等奖6项。荣立个人一、二、三等功多次。

组织所需即我所求,义无反顾迈入国防科技领域

毛用泽高中时对化学比较感兴趣,报考大学时,他选择了上海交通大学化工系。入学第二年,朝鲜战争爆发,国家向青年学生发起了“抗美援朝”、参加军事干校的号召。渴望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戎马生涯的毛用泽,毅然决然地结束了刚刚一年的求学生涯,从上海交通大学肆业,报名参加了解放军,并辗转来到四川省江津县,投入到中国人民解放军化学兵学校的创建工作。回忆起那段时光,他说,刚入伍时,也曾对艰苦的军营生活倍感困顿,初创的防化兵学校设施简陋,深山沟里土墙土屋的农家茅舍里,连一间像样的教室都没有。就在他顾虑重重时,学校开展的一系列立志国防、艰苦创业教育,使其端正了思想。他意识到,国防现代化恰如他面临的处境,不能只想着坐享其成,要通过自身的努力,为建立防化兵贡献一份力量。组织上为培养防化兵未来教学与科技的高级人才,1951年9月,安排他到北京大学化工系深造。1952年,由于高等学校院系调整,他又转入了清华大学化工系,1953年春,修完所有课程后从清华大学毕业,就在他结束本科学业回到单位不久,组织上又决定让他进入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改学核物理专业,并于1954年结业。

彼时,不可一世的侵朝美军极大威胁我国疆土安全,扬言对我实施核武器袭击。在王淦昌、何泽慧、杨承宗、戴传曾(效实中学1938届校友,中国科学院院士)、忻贤杰等专家学者的建议和指导下,毛用泽果断弃“化”从“核”,毅然转入核物理学这一崭新的学科领域,师从著名核物理学家赵忠尧教授,如饥似渴地积累专业知识。他说,那段时间他的生活几乎就是寝室、实验室、图书馆、教室四点一线。除了听课与实验外,他还系统地学习核物理相关期刊,为日后的研究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虽然说放弃自己喜爱的专业是一种痛苦,但毛用泽坚持“祖国的需要就是我的需要”。从此,他的一生与我军核监测防护事业结下了不解之缘,一生奉献我国国防事业。

 

铸造核监测防护盾牌的一等功臣

在20世纪60年代,毛用泽受命参加了我国首次核试验前期准备工作,负责核辐射剂量参数测试与安全防护监测等多项任务。在时间紧、任务重、条件差的情况下,他与大家一起战酷暑、斗严寒,团结协作,克服重重困难,攻克道道技术难关,为首次核试验早期核辐射与放射性沾染(剩余核辐射)两大参数测量提出了核心技术方案、研制了专用仪器、科学提出了现场布点方法等;同时,提出了核试验场的人员辐射安全和辐射剂量监测总体方案。

1964年10月16日,在新疆罗布泊那块人迹罕至的戈壁滩,随着一声爆轰,一朵硕大的蘑菇云夹杂着热流升腾起来。与此同时,毛用泽领衔开设的有线遥测站,立即投入了紧张的工作,引爆后他即刻测得烟云放射性和地面放射性等辐射特征数据,并第一时间传回指挥部,联合其他多种效应参数,验证了这是千真万确的核爆炸而非化学爆炸,科学回答了周恩来总理“怎么证明是核爆炸?”之问,由此,中国政府才得以在当晚向全世界宣布: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了!

在这举国同庆的时候,毛用泽和他的同事们又连续奋战十几天,拿到了宝贵的效应数据。他所提出的技术方案、研制的专用设备都得到了成功检验。由于他在组织完成首次核试验监测防护的各项任务中成绩显著,被授予个人一等功。

“认准防化装备的现代化”

20世纪50年代初,国内正开始从仿制到生产苏军两种主要核探测仪器,毛用泽想,能不能用卤素GM计数管替代,将两种仪器“合二而一”,研制出受部队欢迎的简便、小型化多功能的辐射探测装备呢?

毛用泽在工作中(右一)

在查阅大量文献资料后,毛用泽从理论上验证了上述“合二而一”的想法,这一想法的落实也得到了国家政策支持。彼时年仅26岁的他负责“防原子与核探测”部分的规划制定,并开始了系列军用β、γ卤素GM计数管及其核电子学方法等研究工作。70年代初,建成先进的GM计数管生产工艺,其综合能力处于世界领先水平。在国际上对热释光技术争相研发的关键时期,毛用泽又组织队伍开始了重点攻关,从科学原理、技术方法到生产工艺,最终研制的热释光剂量仪在国际上占据了半壁江山。毛用泽从亲身经历的这一系列科研实例中体会到防化装备现代化的重要性,他说:“防化装备的现代化,首先应从国情出发确定目标,而装备现代化是建立在科学技术现代化基础之上的,符合潮流的技术路线方向看准了,就要早起步,持之以恒,不断攀登高峰,就有可能达到目的,不落人后,进入国际先进行列。”

2004 年,毛用泽参加国家“十一五”核应急工作规划纲要讨论会

助力核电,建设环境友好型社会
国民经济要大发展,首先能耗要大发展。我国虽地大物博,资源丰富,但是由于人口众多,非可再生资源人均占有量不到世界平均值的二分之一。因此核能作为一种可以大规模生产并使用的安全且经济的能源有极大的发展潜力。由于核辐射的巨大危害,我国提出了“生产未动、防护先行”,从五十年代中期开始,就着手解决核工业的环境保护问题。2003年3月,在北京召开的浙江省经济社会发展恳谈会上,针对浙江出现的电力紧张“瓶颈”现象,毛用泽向浙江省人大代表建议发挥浙江在核电方面的优势和经验,积极、适度地发展核电,解决长远的能源问题。
毛用泽曾参与设计的秦山三期核电站外景图
而在核电的发展过程中,毛用泽带领的“人工放射性核素的环境通道及影响”专业工作组,多次举办国内学术交流会议,确定了辐射防护和环境检测辐射量等标准,也为进一步发展核电事业奠定了基础。同时小组赴海外参加学术研讨会,通过学术交流阐明且证明了我国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核工业和核大国地位。
经过20多年的发展,中国在核电技术的研究开发、工程设计与建设、设备制造、营运管理等方面,具备了相当的基础和实力。在经济发达,电力负荷集中的沿海地区,核电将成为电力结构的重要支柱。而在这些成就的背后,是一批又一批毛用泽院士这样的科学家一生的投入和奉献。
我的爱好是工作

 “文化大革命”中,毛用泽也和其他学者一样,被打成“牛鬼蛇神”,扣上“反动权威”的帽子,关进“牛棚”。特别让他不能忍受的是他所钟爱的核监测防护研究也中断了。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毛用泽迎来了他生命中的又一个春天:重新被评为防化科研标兵,1978年被全国科学大会授予“在我国科学技术工作中作出重大贡献的先进工作者”,受命组建“文化大革命”中被撤销的核监测防护研究所,并被任命为所长。

1979年以来,毛用泽先后担任了多个重要技术职务。他曾先后8次以中国代表团团长或技术顾问的身份出席了在美国、日本等地举行的国际会议,代表我国参与国际核辐射防护仪器标准问题的讨论与决策。

1990年,毛用泽到了60岁退休年龄,身体欠佳。是退下来与已退休的老伴回上海老家安度晚年,还是服从组织安排,作为保留专家继续从事科研事业?为了心中那份难以割舍的爱,他掂来掂去选择了后者,又一头扎进了自己熟悉的科研工作中,主持了我军核电厂严重事故场外应急辐射监测的科学技术研究,并担任该攻关项目技术总负责人,开展了14个专题研究,该项目1990年通过国家攻关项目鉴定,1991年获军队科技进步一等奖,1992年又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1995年,他光荣地出席了“全国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表彰大会”并荣获八一纪念章和荣誉证书,同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1996年获首届军队专业技术重大贡献奖。

毛用泽在科研、学术上的成就令人折服。他到过许多国家出席学术会议,却从不肯把多余时间用在游览当地名胜古迹上。平时除新闻联播、外语讲座外,很少看消遣性的电视节目。他记忆力超群,对于科研中的数据、数字,讲起来如数家珍、头头是道,但却连自己的生日也记不清楚。

他说:“我就喜欢工作,我的爱好就是工作。”

他说,发展我军的核监测防护事业,铸造出我军的核防护盾牌是我毕生的追求和最大的心愿。

效实情缘
1943年到1949年,毛用泽在效实中学度过了六年中学时光。兄弟姐妹中有9人曾就读效实,对效实中学热爱有加,一直关心母校发展。1999年效实迁址办学时,毛用泽院士回访母校,为师生作报告。效实中学北京校友会成立之初,亦经常参加校友会年会活动,2002年起一直是北京校友会的顾问。2011年与其他院士一起参加母校领导在北京举行的座谈会,为母校百年校庆的筹备、为母校下一个百年的发展建言献策。2012年母校建校一百周年时,专门题词“桃李满天下”,并向母校捐款,饱含感恩之心。
母校历任领导和北京校友会代表曾多次看望毛用泽院士。3月12日,王贤明校长和王伟江老师专程赴北京参加了毛用泽院士的告别仪式,代表效实中学全体师生和校友表达深切哀悼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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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泽朗诵丨《祭吾师毛先生文》中子人生

 

陈敬熊:给导弹装“眼睛”

为航天事业育英才

陈敬熊,1921年10月16日出生于浙江省镇海县西管乡压塞堰村(今属宁波市江北区甬江街道),1940年毕业于宁波效实中学上海分校初中第四届,1947年毕业于上海大同大学,1995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是我国电磁场理论与天线技术专家,曾任国防部第五研究院二分院第三设计部副主任,第七机械工业部第二研究院23所副所长、研究员,中国航天科工集团科技委顾问等。是我国天线理论和制导雷达天线设计的主要开拓者之一,开创性提出了麦克斯韦方程直接求解法,解决了我国第一代地空导弹武器系统天线关键技术问题,研究成果先后获得国家发明一等奖、国防科学技术委员会重大成果二等奖、航天工业部重大科技成果二等奖、航天工业部科技进步三等奖,为我国电磁场理论与微波技术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被评为“北京市科学技术先进工作者”、航空航天部“有突出贡献专家”“优秀研究生导师”,被授予中国航天事业50年“杰出贡献奖”,获颁“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
用知识改变命运

陈敬熊出生于一个商贾之家,父亲陈葆珊曾经过商,还做过上海中国国货公司的高级职员,对旧社会的尔虞我诈深有感触。他不希望子女经商,而希望他们“好好读书,掌握本领,将来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因此,从小就特别有想法的陈敬熊并没有跟当地其他小孩一样,走上辍学经商之路。陈敬熊认为:“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在父亲的支持下,他开始外出学习,渴望用知识改变命运。

1928年6月入镇海县競时私塾,1935年8月转入宁波县立四眼碶小学直到毕业。1936年7月考入宁波私立正始中学初中部,但因抗日战争爆发而休学一年,后于1938年9月转入上海市私立效实中学初中部(宁波效实中学上海分校)。1940年9月考入上海市私立育德中学高中部,因战争于1942年停学半年。1942年转至上海私立致远中学高中部,1943年7月读完高中。同年考入上海私立大同大学电机系,于1947年毕业,获工学士学位。1947年8月至1948年,先后在南京第二区电信管理局长话训练班和杭州电信局机务站工作和实习。因依然对学业充满渴望,不甘做碌碌无为的“接线员”,1948年10月考取上海交通大学电信科学研究所研究生,于1950年毕业。

陈敬熊读过两所小学、两所初中和两所高中,期间还因为抗日战争两度失学。但目睹了战火纷飞、社会纷乱的陈敬熊,求学向上的心从未停歇。在中学时代,陈敬熊就喜欢数学,在数学方面展现出过人天赋,每次考试基本都是满分。由于零用钱有限,陈敬熊为了买数学书籍,经常出入旧书市场淘“宝贝”。他在旧书摊淘到两本书,一本是日本数学家上野清编写的《大代数学讲义》,另一本是Hall与Knight编写的Higher Algebra。他自学了学校没有讲授的微积分。进入大学后,经历了国民党政府的颓败和上海的解放,在国家的动荡中抓紧时间学习,夯实了专业基础,还利用业余时间自学了“复变函数”,打下了深厚坚实的数学功底,为今后从事高端技术研究积累了丰厚知识储备。 

胸怀科技报国志

陈敬熊在效实中学上海分校念书时,日军毫无人道的侵华战争打破了他平静的校园生活。遭遇国难,陈敬熊满心愤懑,他在作文中写道:“想进入中国,去你的吧!要占领中国,比登月还难!”他与在美商公司工作的表兄聊天时,发现中国之所以落后挨打,关键原因就是科技落后,于是,一个学习工科、走工程报国的梦想,在他心中慢慢升腾。在读大学和研究生期间,陈敬熊选择了电机和电信专业。

1950年6月在上海交大电信研究生毕业后,陈敬熊找到了一份相对安逸的工作。但得知国家邮电部要筹建“电信科学研究所”后,他不满足于整天摆弄电信器材的“铁饭碗”,想用自己学到的理论知识报效国家,立刻动身前往北京,继续追逐他的科研梦。这也成为他一生中最为重要的转折点。
陈敬熊被分配在研究所的天线组,主要工作是研究各种定向天线,虽然工作条件非常艰苦,但各种各样的科研工作令他精神百倍,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满足。
为了强化通信兵部队的技术基础,陈敬熊所在的电信科学研究所与华东工业部电工研究所合并重组为“军委通信部电信技术研究所”,陈敬熊的科研工作内容由民用转向军用。他的第一份科研任务,就是在电信技术研究所研究“放在地面上的天线通信”问题,这为他以后解决朝鲜战场坑道的天线通信问题打下了基础。
不久后,朝鲜战争爆发。志愿军面临一个巨大的作战困境:坑道战中通信设备极为短缺,不仅与前线部队联络不畅,就连与国内联系都时断时续。战场瞬息万变,传递军情尤为重要,贻误一秒就可能影响一场战役的胜败,通信保障迫在眉睫。电信技术研究所领导决定将这项紧急任务交给以陈敬熊为首的研究小组。军事通信天线设计,关系到磁场、电波等一系列尖端课题,但陈敬熊没有任何资料可以借鉴。针对战士们在坑道中使用步话机进行通讯汇报时调整天线方向的问题,陈敬熊带领研究小组突破常规,建立了短波天线的电磁辐射模型,成功解决了其中难题,坑道战通讯线路由此打通,军情传递从此无阻,为志愿军及时传递军情赢得宝贵时间。这是他为中华民族立下的第一个赫赫大功,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科研专家。而许多年来从没有人知道,志愿军胜利的背后,有一位悄然站立的科研巨人陈敬熊。
 “将自己的所学所知奉献给祖国,为祖国的科技事业发展奋斗终生”,这是年少时的理想,也是他一生不变的追求。
他让导弹有了“眼睛”和“指挥棒”
1957年初,出于发展需要,电信技术研究所升格为军事电子科学研究院。当年11月9日,国防部五院院长钱学森向聂荣臻副总理呈送报告时建议,以军事电子科学研究院为基础,联合几家科研单位组建国防部五院二分院。1957年11月16日,中央批准成立国防部五院二分院(航天科工集团二院前身)。陈敬熊从军事电子科学研究院转入二分院,自此开始从事他毕生热爱的航天科研事业,成为新中国航天事业的开拓者。
刚刚踏入“航天大门”,陈敬熊就接到一项重要任务——研究“1059”导弹天线。(“1059”导弹,本意是计划在1959年国庆10周年之际发射这枚导弹,1964年改称“东风一号”。)

20世纪50年代,我国面临着“半月形包围圈”、核讹诈等威胁与挑衅,国家安全形势危如累卵。对此,毛泽东、周恩来、聂荣臻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一致决定,要用国产尖端武器来回应美国的军事威胁,赢得战略主动权,其中就有导弹的研制。

 “1059”是以苏联“P-2”导弹为原型,结合国内实际仿制的第一代国产导弹,“1059”导弹天线就是导弹控制系统的关键装置,相当于导弹的“眼睛”和“指挥棒”。离开天线,导弹就会成为“无的之矢”。然而导弹天线跟地面天线不一样,它是导弹结构的一部分,天线形式多样,设计条件特殊,研制难度极大。

就在大家鼓足干劲、辛勤工作抓紧仿制时,陈敬熊发现,苏方提供的图纸并不完整,对关键技术也是守口如瓶。后来,苏方甚至撤走了专家,不再给予支持。
面对重重困难,大家决心吃透导弹设计图,自己研制出来。陈敬熊和组员经过几番讨论,将研制重点放在高速飞行器的天线绕射问题上。陈敬熊带领团队日夜攻坚,他白天搞研究查资料,晚上继续加班加点,领导督促大家回去休息,他在领导走了之后又偷偷跑回去工作。一次次测量数据、科研论证,一次次试验失败、苦苦求索……终于,陈敬熊用无数枯燥的图纸、试验、报告和方案组合成梦想的翅膀,托举“东风一号”飞上蓝天。
1960年11月5日,我国西北戈壁滩某试验场,“1059”导弹腾空而起,在蓝天上划出一道优美弧线,7分钟后落入预定目标区域,试验取得成功。这枚被研制人员称为“争气弹”的导弹,就是人们熟知的“东风一号”。当晚的庆功宴上,聂荣臻元帅高兴地说:“在祖国的地平线上,飞起了我国自己制造的第一枚导弹,这是毛泽东思想的胜利,是工人、技术人员、干部以及解放军指战员辛勤劳动的结果,也是我军装备史上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钱学森点将攻艰,“让毛泽东睡好觉”
几乎是在仿制“1059”的同时,五院另一项代号为“543”的工程正在紧锣密鼓开展。“543”导弹是地空导弹,那段时期二分院负责地空导弹的研制生产,陈敬熊参与了制导站天线的研制工作。导弹能否击中高空目标,全靠制导站测定目标的相对位置,然后通过计算向导弹发出控制指令,一举将其摧毁。1963年,当“543”制导站等重点设备相继完成生产,仿制工作进入定型试验阶段时,制导站天线系统却出现了误差超差的现象。
当时,美国和台湾当局利用“U-2”飞机肆意闯入大陆上空。“U-2”飞机一次飞行就可以侦察96万平方千米的面积——只要飞行10次左右,它收集的资料几乎可以绘制一幅完整的中国全境地形图。U-2飞机所带73-B巨型航空摄影机即便在18000米以上高空,也可以清晰地看到地面上各种物体的活动,若是在9000米以下,甚至可以辨清地面人员所看报纸的标题,这时刻威胁着祖国国土的安全,美方一旦侦察到我国正在进行的“两弹一星”的研制内容,后果将不堪设想。制造出国产地空导弹,建立一支拥有自主权的防空部队,刻不容缓。
1965年7月的一天,身为二分院23所副所长的陈敬熊突然得到钱学森的约见,钱学森转述了贺龙的一席话:“毛主席说,美国的U-2飞机打不下来,他都睡不着觉,你钱学森同志一定要想办法把技术关键攻下来,让毛主席睡好觉!”钱学森当场指定陈敬熊负责遴选技术人员,组成攻关小组,解决问题。
“让毛主席睡好觉”,这句话让陈敬熊深感责任重大。按照钱学森的指示,陈敬熊接到任务立即和研究小组奔赴位于西安城郊的786厂(当时国内唯一一家炮瞄雷达生产企业),开始攻关。
7月正是酷暑时节,而786厂的露天试验厂区在几十公里外的山上,山路陡峭曲折,一下雨,路上就满是泥泞。陈敬熊忍受着虫咬,和团队成员一起架设天线。他苦苦探索,白天做试验,晚上分析数据。然而,试验一次次失败,压力时常让陈敬熊一声不吭地凝望窗外。陈敬熊曾说:“头发就在那几个月白的。

他经过计算推断,认为苏方的天线设计有问题,在特定条件下,某些部位的电磁波反射形成的二次辐射会导致天线性能下降。要解决问题,就要更改设计图纸,而这与苏联专家原先的设计思路有所不同。为了证明方案可行,陈敬熊让助手李桂生作了严格的定量计算,并安排攻关小组的彭润初等人做了一系列的外围试验。

经过夜以继日的刻苦攻关,1966年1月,陈敬熊的团队研究出了制导站天线改进方案,解决了制导站天线问题,这标志着“543”的仿制工作全部结束。之后,“红旗一号”投入批量生产,装备到部队,加强了我国的防空力量。

这一解决办法又一直被沿用到红旗二号导弹和红旗二号甲导弹天线的生产之中。红旗二号导弹曾多次击落U-2飞机、无人驾驶高空侦察机和米格-21战斗机,克敌制胜,担起了保卫祖国领空的神圣职责。

这段岁月是陈敬熊最为之自豪的回忆,不光是因为“543”武器系统仿制圆满成功,还因为在这期间,陈敬熊向组织提交了参军申请书。陈敬熊递交申请书不久,五院政治部下发了一份关于科技人员可以参军的文件,经过几个月的考察,五院二分院正式批准陈敬熊参军。他无比珍视参军的经历,一直珍藏着第一次身着戎装的照片。

陈敬熊军装照
1970年,陈敬熊再次接到国家的重要任务,建立防御武器系统研制最为核心的“101”雷达、“102”雷达以及“715”相控阵雷达。在此期间,他研究相控阵天线产生盲区的理论,发表了《相控阵天线“盲点”问题》论文,荣获1978~1979年度国防科工委科技进步奖二等奖,为相控阵天线设计提供了依据。
学术成果促发展,甘为人梯育人才
1977年10月,北京市科学技术大会召开,陈敬熊代表23所参加了这次大会。大会上,陈敬熊因在国防科技战线作出的重要贡献荣获“北京市科学技术先进工作者”荣誉称号。
当他还沉浸在喜悦中时,又接到通知,要代表所里参加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因为23所研制的“101”雷达在大会表彰名单上。陈敬熊感到,科学研究的春天到来了。
陈敬熊备受鼓舞,废寝忘食地从事科研工作。他系统总结了自己在科研工作中的实践与得出的理论,出版了学术专著。其中,《电磁理论中的直接法与积分方程法》亮相国际书展,在国际学术舞台上展示中国学者的风采。陈敬熊取得的一系列成就,推动了我国在相控阵天线、微带天线等科技领域的进步。1987年1月,以陈敬熊为主要发明者的“地空导弹(红旗一号、二号、二号甲)制导站天线关键技术”获得国家发明奖一等奖。1995年,陈敬熊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

在自己取得成就的同时,陈敬熊甘为人梯,特别注重培养青年人才。1978年北京市电子学会邀请陈敬熊担任信息论学会委员,他觉得青年同事王励更加合适,就积极向学会推荐。他一直强调,“未来的发展靠年轻人,为年轻人创造条件,不妨做个伯乐。

航天事业建设初期,科技人才匮乏,陈敬熊从带领自己助手成长的过程中想到“师傅带徒弟”的方法,第一个在二分院实施并推广,通过传帮带让年轻人在事业中迅速成长。因为办法卓有成效,二分院领导于1961年召开经验介绍报告会,决定在全院范围内宣传推广这种方法。

在工程技术中授业解惑,一个人起到的作用终究是有限的,建立完善的人才培养体系迫在眉睫。为了满足人才梯队建设的需要,陈敬熊又开始为航天系统自主培养研究生的工作奔忙。他先后在北大、清华、北航等高校执教,为航天事业的发展播撒科技星火。在为北航讲授“电磁波理论”时,因为是一门全新课程,没有现成教材可用,陈敬熊动手编写了《电磁波理论》,分享自己多年电磁场微波理论研究的心得。

1981年,国务院学位办公布恢复研究生学位教育以来的第一批研究生导师名单,二院有2人获得资格,陈敬熊是其中之一。1982年,23所正式招收第一届硕士研究生,陈敬熊主持招生录取、阅卷和面试工作,并成为该所首位硕士研究生导师。1985年他又成为二院首批博士生导师之一。年过花甲的他,仍经常在黑板前为学生推导公式,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在课堂上,陈敬熊院士将亲身经历和宝贵经验倾囊相授,学生们和他畅所欲言、热烈研讨,不断迸发出新的思想火花。对于学生研究的课题,陈敬熊始终是同步前进,甚至超前一步,为的就是在他们遇到困难时能够给予悉心指导。

陈敬熊为发展航天事业、建设航天强国培养了大批优秀的储备人才。

开拓创新,不迷信权威只唯实
对待学术问题,陈敬熊从来不迷信权威,不唯书、只唯实。在研制“1059”导弹(“东风一号”导弹)天线过程中,被广泛使用的“赫兹势位法”是当时应用广泛、较为成熟的算法,很多人发出质疑,认为要破权威人士的框框,不可行也不可能。但陈敬熊发现,要解决导弹天线电磁波如何传播的问题,传统理论并不能很好地解决眼前的问题。他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探索未知、开拓新域,创造性地提出了“麦克斯韦方程直接求解法”,大大简化金属圆锥体、圆柱体、抛物柱体等设计计算公式的推导,为弹上天线设计提供了理论依据,解决了导弹天线的关键技术问题。这样的解决方法打破了苏联专家在设计图中提出的条条框框,不仅简单易行,而且好操作。那一年,陈敬熊只有38岁。
如今,在陈敬熊曾经工作过的无线电研究室,23所青年技术骨干周恩很敬佩陈院士敢于质疑权威的科研精神,“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国内科研人员对麦克斯韦方程掌握得不太好,理解得不够深刻,陈老发明的直接求解法让大家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提高了解决工程问题的能力。陈老结合实际问题,通过自己的总结和推理得出新结论,不仅敢于质疑权威,还开拓创新,这对后来的研究人员也是一种激励,是新中国科技工作者自强创新的典范。”
陈敬熊院士的麦克斯韦方程式直接求解法文稿
在参加各种学术交流活动时,陈敬熊也不盲目追随。对于存在理论缺陷的论点,即便是国际学术权威提出来的,他也敢于发表相左的意见。有一次,一位电磁理论学家公开授课,陈敬熊前去听课,他发现有个公式在推导过程中出现一些问题,当场向专家提出异议。
 “要相信科学,谁对就听谁的。”陈敬熊治学严谨,在学术问题上从不留情面。每次提出设计方案或技术总结时,他都会让每个人发表自己的观点,谁的理论经得起推敲就听谁的,大家对陈敬熊科学严谨的工作态度敬佩不已。
同为新中国第一代航天人的张履谦院士比陈敬熊小5岁,他也在1957年转入国防部五院二分院。多年共事,张履谦对陈敬熊的科研作风十分钦佩,他在陈敬熊百岁的科学人生座谈会上写下一幅字:“学习陈敬熊同志理论联系实际的科学作风,把论文写在中国的国土上。”
2021年10 月 13 日,在中国航天科工召开的 " 弘扬航天精神,传承奋斗品格 " 百岁院士陈敬熊科学人生座谈会上,95 岁的张履谦院士和 100 岁的陈敬熊院士再度相逢,左一为陈敬熊院士夫人常菊芳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晚年的陈敬熊依旧坚持学习和研究。在他家里,随处可见的是他的手稿和书籍。
“我退休以后,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就是基础工作不能停。”陈敬熊口中的“基础工作”即是数学研究。保持70年的兴趣爱好非但没有消退,反而与日俱增,继续在奇妙的数学王国里遨游。退休后,陈敬熊依然保持着一名科研老兵的本色——坚持看科研简报,心系祖国的航天科工事业。陈敬熊喜欢学习,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家里摆放了4个书柜,里面装满了各种专业书籍。“这些书读起来并不轻松,但很锻炼思维。” “不得老年痴呆症”是他对自己的要求。看到感兴趣的地方,陈敬熊会用自创算法,将相关数学公式重新推导一番。
陈敬熊院士在书架前留影
晚年的陈敬熊生活充实丰富,兴趣爱好广泛:音乐、文学、养花、烹饪……他喜爱幽雅抒情的歌曲,是“金嗓子”周旋和“一代歌后”邓丽君的粉丝。还能张口就吟诵韩愈名篇《祭十二郎文》,他曾经在自述中写道:“没有文学的生活是死的,这是至理。文学陶治情操,增加生活乐趣,犹如呼吸新鲜空气,不仅能消除疲劳,且有时能引出灵感来,有助于工作中出现的问题的解决……”。
陈敬熊年过期颐,曾有人归纳他健康长寿之道:持之以恒的锻炼、营养合理的膳食、规律的作息安排、锲而不舍的学习精神,再加上淡泊平和的心态。这些生活习惯和处事原则看似平常,并无特别之处,但难就难在数十年如一日地一以贯之。
陈敬熊曾说,“只有身体好,才能更好地为航天科工事业作贡献。”“要有良好的生活习惯。”无论工作有多忙,他都会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让身体得到及时“充电”。谈起他的锻炼经验;“我没有特别的特长,就是跑步,这种锻炼方法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难的是要坚持,风雨无阻。”75岁以后,才逐渐改成了走路,也依然坚持不懈。
2021年10月,效实中学北京校友会派校友到陈敬熊院士家里,代表学校全体师生和校友祝贺陈敬熊院士百岁生日,当时他仍精神矍铄。
在陈敬熊弥留之际,他叮嘱家属:生病期间党费按时交齐,身后事一切从简,丧葬费用自理,他对组织没有任何要求,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他深爱的雷达事业和青年人才的成长。他一生都心系祖国、赤诚无我。

遵照陈敬熊院士遗愿以及疫情防控要求,陈敬熊院士夫人婉言谢绝学校和北京校友派代表参加告别仪式。

巴尔扎克曾说,伟大的人物都是走过了荒沙大漠,才登上光荣的高峰。毛用泽院士、陈敬熊院士都为新中国的国防科技事业艰苦奋斗70年,用自己的光和热,给后人留下丰硕的智慧结晶、坚固的国防技术堡垒。他们身上都充分体现了胸怀祖国、服务人民的爱国精神,敢为人先、勇于超越的创新精神,孜孜矻矻、严谨治学的求实精神,甘为人梯、奖掖后学的育人精神,淡泊名利、不记得失的奉献精神和“功高而居之以让,势尊而守之以卑”的谦逊品格,为效实学子树立了治学典范和做人楷模。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陈敬熊院士、毛用泽院士的辉煌业绩必将永载史册,崇高精神亦会昭奋来者!

 

来源:光明网、新华网、人民网、中国院士馆网站、中国航天科工微信公众号、中国军网、上海交通大学校友会官网;中国青年报、宁波日报;《陈敬熊院士传记》、《甬籍院士风采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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